苦禅山不好看，没什么树，有点光秃秃的，因为秃，藏不住风，所以在深秋显得格外地冷。
关元青缩了缩脖子，秋亦瑟两手揣着，但迎面来的冷冽的风着实不骗人，很快，关元青就打了第一个喷嚏。
沿着山路往上走，越走越出汗，但没一会，山上就回来一阵风，越往上越冷，关元青打了一路的喷嚏，最终在第十六个喷嚏打完的时候，停在了平面上。
枯禅观并不宏大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旧，牌匾少了两个钉子，十分穷酸地斜挂在大门上，每一阵风吹就要倒，观门的红漆快掉光了，门前的石阶也坑坑洼洼，沿着屋檐向下有一排深浅不一的水坑，青苔遍地，只有常走的几条路上是干净的，门前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破摇椅，看样子刚才坐这摇椅的人才走。
枯禅观实在太简朴了。简朴得像是小巷里哪个卖水果摊主的家，屋顶的飞檐挂着根细长的银丝，一路牵到门前的老树上，银丝上随风飘着几件洗的发白的道袍……总之，这应该是仙门百家最接地气的门派了。
人说枯禅观弟子稀少，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人，但现在看来，是不超过五个人才对。
秋亦瑟正这么想着，忽然“啪！”地一声，一只苍老有力的手响亮地拍在他脑门上，秋亦瑟脑门嗡嗡作响，在原地愣是晕了好一阵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“老……师父……哈……”
秋亦瑟忙退出三丈外，结结巴巴道：“您……您老人家不是……去……去了吗……”
“混账东西！谁跟你说老子死了！”
老头子干瘪的脸部肌肉一阵抽动，张手就要再打第二巴掌，却听关奚何插嘴道：“老先生，要教训徒弟到别处去，这是谢先生的地方。”
老头子眼珠子骨碌转了转，哼了一声，一把推开秋亦瑟，看向关元青：“我不是来找他的，小崽子，你一直在看我，是不是？”
风提叶瘪着嘴，将关元青从头到尾扫了一遍，关元青有点被这老头子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到，半晌一怔，才点了一下头。
“命门都保护不好。小鸡崽子。”风提叶威压极高，“谁伤得你，可看见了？”
“是西邬族的铁面人。”关元青说话有点中气不足，但仍坚持着把话说完，“先生，您既然是秋亦瑟大哥是师父，那就是四大宗师之一的万里追风风提叶吧！我要报仇，请您教我功夫，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！！”
说罢，他便“扑通”一声跪下了。
秋亦瑟皱皱眉毛，关奚何上去就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提起来：“你在讲什么瞎话！！给我站起来！！！”
关元青挣开她，倔强地跪下了：“我要报仇！我要赶出西邬族的人！！”
关奚何低吼：“我才说过你的决定必须经过我的同意！！我不允许！！你给我站起来！！！”
风提叶悠悠道：“奚何，知道你讨厌风某，也不至于不让人收徒弟啊……这孩子我喜欢，我愿意收他……”
“你要学功夫我教你！”关奚何一下闪到关元青面前，阻在风提叶面前：“你要报仇我也能去！不许拜他为师！！”
风提叶摸了摸胡子，冷笑一声：“呦！奚何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，那湎州城的三千异邦人，岂是你一人就能击破的？我们枯禅观可没有兵力给你消耗……你体内的阴火是强大……可你应当知道与你阴火相克的玄水鬼，近期已经在九州范围内活动了……知天镜看过了吧，你接下来的任务，就是刺探中伤三魔四鬼……”
“闭嘴！老头子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！！！”
风提叶：“你不是恨他么？现在反倒护起来了？他可是造就你不幸的童年的始作俑者啊……”
“我要怎么处置他，与你无关！！我只是单纯不想让你得逞！这是你自己和姑姑下的赌局，与他人无关！！”
“可他是自愿入局……”风提叶缓缓蹲下来，看着关元青，“小子，以你的天资，若是拜我为师，我定然叫你拥有横扫千军的能力，你可以夺回湎州城的城池，为你的师叔们报仇，还可以令你的兄长君止白刮目相看，还能堂堂正正地做天罡宫的一宫之主，这样的能力，你不想要么？”
秋亦瑟忍不住道：“老头，你……”
“亦瑟啊，你说我能不能做到呢？”
风提叶抬头看向秋亦瑟，秋亦瑟被他那锐利的下三白三角眼盯得心里发毛，他别过头：“您确实有这个能力，不过……”
“风先生，请您收我为徒！！！”
“关元青！！！”
关奚何气得全身发抖，她一巴掌拍在关元青脑门上，呛声道：“你若当真拜他为师！便不用再见到我了！！！”
她站起来就快步离开，走了几步，她停下来，回头看了一眼，却见关元青正正当当地给风提叶磕了个头。
关奚何发泄性地拔剑在墙上狂砍了十几个划痕，还是没有回头地收剑而去。秋亦瑟忙追上去，喊了一声：“关小姑姑！”没注意脚下的绊石，“哎呦！”摔了个狗啃泥。
关奚何转头，见秋亦瑟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膝盖，脸上还蹭着灰，头发全乱了，马尾倒在脑门前面，模样很是狼狈，关奚何见着这模样，一肚子气忽然烟消云散，反倒笑了。
秋亦瑟第一次和关奚何见面时，是多年前秋亦瑟来找风提叶拜师，也是被关奚何碰见了，关奚何那次也很生气，因为这样姑姑跟风提叶打的赌又输了，跟那天一样，她“哼”了一声，转身往后院走，秋亦瑟本来还在磕头，看见一个紫裙银剑的姑娘朝他哼了一声走开，忙就爬起来跟上去，同样是因为这块石头绊倒，同样摔得狗啃泥。
“你怎么不劝他？你真不知道你师父是个什么‘好东西’？”
“啊？”秋亦瑟觉得有点冤枉，“那老头……不就是喜欢打赌吗……这有什么的……”
关奚何不知道他这反应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，总之关元青磕了这个头，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，她此刻希望关元青内心的纯良能在最后唤醒他被利益熏心的意志，下山前她就已经了解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，她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这个弟弟的死活，以为自己能够维持时时刻刻的冷静，但现在看来她太高估自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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