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得闲暇的上午，彼时将将要进暑，天气已经开始有些闷热，好在姑姑这屋子背阳又通风，丝丝微风吹的人身心舒服。帮着姑姑收拾房间，姑姑在一旁做络子，手里的活儿不停，一边与我说这话，“再过几个月你入宫伺候满一年，也算是老人儿了，比你年纪小的都要叫你姑姑了。说来我也到年纪了，今年底差不多就出宫还家了。”
“姑姑要回家？”我看了她一眼，姑姑点头，叹着，“老大不小的该为自己打算了。你上次跟我说什么来着？少小离家老大回。家里好几次来信催，是该回去了。”
细算来姑姑今年也二十八九了，在这个时代已算是初入中年。因为没有结婚生育，其实姑姑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的模样，身材窈窕，秀发依然黑如浓墨，光洁的脸上也不见一丝皱纹。偶尔的笑起来，竟也是灿若朝阳...
其实宫里也不止一次的跟她讲了，为宫里操劳了十几年，所以也不必等到三十岁，可以随时出宫去的。只是一定要去拜别太后，因为太后说过对于这样的宫女要给丰厚的赏赐。其实也是考虑到，万一出宫去得遇不到良人，那么丰厚的赏赐就是她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了。看着她的面庞，挽留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。毕竟真心希望她早日出宫与家人团聚。
姑姑看了看我，莞尔一笑，“舍不得我了？”我点点头，想了想又摇摇头，“既舍不得却也希望您出去，只是担心您出去以后...”姑姑微微一愣又是轻松一笑，“有什么好担心的，回了家要么找个人嫁了，要么在家里当大姑奶奶。其实我更喜欢在家里做大姑奶奶，嫁人有什么趣儿？咱们满人家的姑娘没嫁人是祖宗，嫁了人就是供祖宗的！”
我噗嗤一笑，“您说的也是。”姑姑轻轻一叹，“好些年没回家还真是想念阿玛额娘。对了，我这出宫去，想把这差事交给你。这乾清宫值事的宫女流动性太大，个中因由也用不着明说。你性子稳重，又不像那些个一门心思攀高枝儿的。最难得的皇上太后都信任你，我看掌事的差事你最合适。”
“姑姑，我不想应这差事。”我实话实说，姑姑嗔怪道，“我知道你的那心思！就想早日出宫去！可是你才十七八，就算是最快的也得等个五六年！眼下又出不去，不如先接我的班儿。好歹也算是个掌事的姑姑，日后出宫去了，说起来也是个抬身份的事儿！”
怕是到时候出去就更难了...然而我也不知作何回答，于是回身儿继续擦桌子。姑姑看了看我，说道，“我知道你想什么，怕到时候更加出不去了是不是？”见我不语，姑姑无奈，“罢了罢了，既这么不愿意就算了。”静默了片刻，只听她轻声儿说，“你这丫头啊，心里倒是比谁都明白。当初我就是不晓事，只知道拔尖儿要强。要是知道...”说到这里她住了嘴，却似乎陷入回忆里...
“姑姑，可不好了！”
门外急促的呼唤把我和姑姑吓了一跳，转头看向门口，只见是今天当值的玉屏。她几步走进来，看了一眼我，又来到姑姑身前。姑姑抬眼看着她，“怎么了？急脚猫似的？”玉屏走近一步，压低了声音对说道，“才刚议政会上皇上生了大气了！”
“什么？”我和姑姑相视一眼，然后看着玉屏。她抚着胸口，看着我们说，“具体什么样儿我也不知道，总之听说皇上好端端的提起了多尔衮，又不知说了什么，吓的叔王倒地不起，索尼大人当场犯了病！众位亲贵大臣都长跪不起。散会以后，叔王是被抬着出去的。各位议政王爷大臣也都是连滚带爬出了宫。只有安郡王留下来，现下在乾清宫劝皇上呢。”
我听着她说着，心里渐渐沉下来。掌事姑姑却早已站了起来，“那你怎么回来了？”玉屏苦着脸，“被安郡王撵出来的，宫女太监都被赶出来了，说不许靠近乾清宫半步！”
姑姑思索了许久，站起来对玉屏说，“去把所有人都叫来！”玉屏答应着去了，不多时大家都来到了姑姑的屋子里。姑又吩咐人关严了门窗，然后对我们说，“你们给我听好了，乾清宫起风了！这阵子你们这些当差的不当差的，嘴都给我闭严实了！无论是谁问起来都一个字不许提！要是有只言片语从我们这儿出去，让我查出来定要一顿板子打死算完！打不死的缝上嘴扔出去！你们听清楚没有？”
“听清楚了！”我们一起回答道。姑姑冷冷的扫了我们一眼，“听清楚了，更要记在骨子里！这宫里头，最不缺的就是长了舌头的。可是舌头太长，容易把自个儿勒死！你们好自为之吧！”
姑姑说着让宫女们回去，单独留下我接着干活儿。等干完了活儿回去的路上，见吴良辅躲在不远处的房檐下向我招手。我左右看看确定没人，这才走了过去。我和他又走出了很远，直到一个很偏僻的角落才停下来。我知道他来找我一定是议政会的事儿，于是问他，“吴公公，议政会到底发生什么了？”
“知道你一定悬心着，”吴良辅微笑着却有些狰狞，“简而言之吧，因着博果尔贝勒进议政会的事儿起了争执，简郡王明里暗里拿多尔衮恶心咱们皇上，咱们万岁爷这次也没让份儿，说简郡王少年俊杰颇有多尔衮的遗风，最适合继承祖业，当时把简郡王噎的哟！后又讲起了三国，还让叔王说自己像书中的谁。又说什么当年少主应该主动把王位让给曹操，还没等叔王说什么呢，结果皇上问他不如龙椅让给叔王来做？就是这么着，议政会炸了锅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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